第十一章 两段回忆

字母袖扣谋杀案  作者:苏菲·汉娜

在我竭力说服玛格丽特·恩斯特,请她现在就告诉我帕特里克·伊夫夫妇的故事,却劳而无功时,波洛也在伦敦的“欢乐咖啡屋”里做无用功。他正在试图说服女服务员菲·斯普琳,逼她回忆已经忘记的事。

“我能说的,全都告诉您了。”这话她已经重复了很多次了,一次比一次无力,“那天晚上,我发现珍妮有点不对劲。但后来我就把这件事放到一边了,现在它不知藏到哪儿了,想不起来了。您这么纠缠肯定没用。哦,有可能就是您把它吓跑了。您太没耐心了。”

“请再好好想想,女士。这也许很重要。”

菲·斯普琳朝波洛背后的门看了看,说:“如果您是来寻找回忆的,很快就会进来一个人帮您。他半个小时前就来过这儿一趟,有警察陪着,就像皇室成员那样,有护驾。我觉得肯定是个重要人物。您刚才不在,所以我让他这时候再来。”菲的头顶上方是个弓形木架子,上面摆放着两个茶壶,她看着茶壶中间的钟表,“虽然昨天我告诉您不会找到珍妮的,但我知道,您今天一定还会再来找她,至少会来一趟。”

“那位先生告诉你他的名字了吗?”

“没有。他挺好的,很有礼貌,也挺尊重人。不像另外一个家伙,那家伙一身脏兮兮的,还模仿你说话的方式。不管多么像,他都不该模仿您的声音。”

“没什么 ,女士。你说的那个人是塞缪尔·基德先生,他和我口音不同。只是很像,但是没有人能够真正地模仿另一个人的声音。”

菲笑着说:“他模仿得真像!要是闭上眼睛,我都听不出差别。”

“这说明,人们在说话的时候你没注意观察。”波洛生气地说,“每个人的声音都与众不同,节奏也独一无二。”为解释他的观点,波洛举起了杯子,说,“就像‘欢乐咖啡屋’的咖啡一样独一无二。”

“您喝得太多了,”菲说,“对您不好。”

“你怎么会这样想?”

“波洛先生,您看不到自己的眼睛,我看得到。您应该偶尔喝喝茶,茶喝起来没有泥巴的味道,也不像咖啡那样有那么多有害物质。茶对人只有好处。”一番大论之后,菲抚了抚身前的围裙,接着又说,“另外,人们说话的时候我是听着的——听的是内容,不是口音。无论他们是比利时口音,还是英国口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说了什么。”

正说着,咖啡屋的门开了,走进来一个男人,他的眼角微微下垂,像一只矮腿猎狗。

菲用胳膊肘捅了捅波洛,说:“他来了,没跟着警察。”

来人是拉法尔·波巴克,布劳克斯汉酒店的服务员,案发当晚七点一刻,他给哈里特·西佩尔、艾达·格兰斯贝瑞和理查德·尼格斯送过下午茶。波巴克为自己的不请自来而道歉,他说卢卡·拉扎里对所有员工说,如有事找大侦探赫尔克里·波洛,就直接去圣乔治巷的“欢乐咖啡屋”。

刚一坐下,波洛就问:“你想跟我说什么?是又想起了什么事吗?”

“先生,我又尽力回忆起了一些情况,想趁现在还记得清楚,赶快过来告诉您。之前告诉过您一些,回去后我又想了很久。真的很神奇,只要好好想,还真的会想起很多。”

“确实如此,先生。所以,我们有必要坐下来,充分发动灰色细胞的力量。”

“先生,我已经告诉过您,那天是尼格斯先生接的晚餐。当时两位女士正在聊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的事情,正如我在酒店里说过的。听起来好像是男的嫌弃女的太老了,把她抛弃了,或是因为别的原因不喜欢她了。先生,这是我的理解,但我又想起来一点她们说过的话,您可以自己做判断。”

“啊!极有帮助!”

“哦,先生,我首先想起来的是哈里特·西佩尔夫人说过的话:‘她没有别的选择了,不是吗?他已不再信任她了。他现在不喜欢她了——是她自己离开的,她都老得可以做他的母亲了。不,如果她想知道他的想法是什么,就别无选择,只能接受他所信任的女人,和她谈谈。’说完这些话后西佩尔夫人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很难听。我之前在酒店也说过,她的笑声阴森森的。”

“请继续,波巴克先生。”

“好。听到她的话后,尼格斯先生转过身去——之前他都在和我寒暄——说:‘哦,哈里特,你这么说不公平哦。艾达很容易受到惊吓,对她温柔点儿。’然后,哈里特·西佩尔或是艾达·格兰斯贝瑞又说了些话。很抱歉,先生,我怎么都想不起来她又说了什么。”

“你不必为此道歉,”波洛说,“尽管你没有完全想起来,但我相信,这些都很有价值。”

“希望如此,先生。”波巴克疑惑地说,“接下来我能逐字逐句回忆起的是过了一会儿,我把三位客人的下午茶摆到桌子上,就听到尼格斯先生对西佩尔夫人说:‘他有脑子吗?我认为他没有脑子。而对于你刚才说的“老得可以做他的母亲了”这一说法,我完全不赞同。’西佩尔夫人听完大笑,之后又说:‘好吧,咱们俩谁也不能证明自己是对的,那咱们就赞同不赞同吧。’这也是我离开房间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先生。”

“我认为他没有脑子。”波洛嘟囔着这句话。

“这就是他们所说的,先生,而且三个人都一点不友好。他们完全不接受口中所说的那个女人,出口歹毒。”

“太感谢你了,波巴克先生,”波洛热情地说,“你非常有帮助。真没想到,还能得知他们说话的具体内容,还这么多。”

“我希望还能记起剩下的,先生。”

波洛力劝波巴克多坐一会儿,喝点东西。但他想赶快回布劳克斯汉酒店,不想惹了好脾气的卢卡·拉扎里。

菲·斯普琳说咖啡对健康有影响,所以波洛没喝她端来的第二杯咖啡,决定回布兰奇·昂斯沃思的公寓。他走得很慢,漫步在繁忙的伦敦街头,思绪却在飞速动转。他边走边回想拉法尔·波巴克回忆起来的话“他现在不再喜欢了……她老得都可以做他的母亲了……他有脑子吗?我认为他没有脑子……我不赞同你刚才说‘老得可以做他的母亲了’……好吧,咱俩谁也不能证明自己是对的……”

都到了他的临时住处,他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那些话。一进家门,布兰奇·昂斯沃思夫人就冲过来开心地问他:“你在自言自语地说什么呢,波洛先生?今天感觉像有两个你!”

波洛低下头,看了看逐渐发福的身体,说:“夫人,我很希望不要吃得太多,都胖了一圈了。”

“不,我指的是说话的方式。”布兰奇·昂斯沃思夫人压低了声音,并凑到波洛身旁,波洛不得不缩得靠在墙上,以免和夫人有肢体接触,“有个家伙来找你,说话的声音和你一模一样。他正在会客厅里等你呢,肯定是从你的家乡比利时来的。他衣衫褴褛,但我让他进来了,因为他身上没有臭味,而且……哦,我可不想把你的亲戚赶出去,波洛先生。我想每个国家的着装传统都不一样吧,当然,还是法国人穿得体面,是不是?”

“他不是我亲戚,”波洛生硬地说,“他叫塞缪尔·基德,是英国人,和夫人您一样。”

“他脸上全是伤,”布兰奇·昂斯沃思夫人说,“他说是刮胡子刮破的。我想他肯定连胡子都不会刮,真可怜。我说我有治疗划伤的药,他听了却只是大笑。”

“满脸都是?”波洛皱着眉头问,“上周五,我在‘欢乐咖啡屋’见到这个基德先生时,他脸上的胡子只刮了一片,上面有一处伤口。告诉我,会客厅里的那个人有胡子吗?”

“哦,没有,除了眉毛,脸上什么毛发都没有,连一块完整的皮肤也没有!波洛先生,我真希望您能教他怎么刮胡子而不伤到自己。哦,真抱歉。”布兰奇·昂斯沃思夫人突然把两手放在嘴上说,“您刚才说了,他不是您的亲戚?我脑子里始终以为他是比利时人。他说话的口音听起来确实和您太像了。我还以为他可能是您弟弟。大约四十岁,是吗?”

被当成那个衣衫褴褛的塞缪尔·基德的亲戚,波洛觉得受到了侮辱,他立刻中止和布兰奇·昂斯沃思夫人的对话,直奔客厅。

在客厅里他见到了这位客人,正是上周五在“欢乐咖啡屋”见过的,只是今天他把脸上的毛发都刮去了,还把自己的脸刮得乱七八糟。

“下午好,波罗先生。”塞缪尔·基德站起身说,“我敢打赌我蒙住她了,是不是,不然她怎么会让我进来呢?她是不是认为我是您的同胞?”

“下午好,基德先生。看得出来,自从上次一别,你确实遭受了很大的不幸。”

“不幸?”

“你脸上的伤啊。”

“啊,您说对了,先生。我不喜欢让锋利的刀片靠近我的眼睛。我总觉得会刮到眼珠子,结果手就总哆嗦。我真的很在意眼睛。我试图告诉自己想点别的,但没用,结果就把自己的脸划得一道一道的。”

“明白了。请问,你怎么知道到这儿来找我?”

“拉扎里先生在酒店说斯坦利·比尔警官说卡其普尔先生和您一起住在这里。很抱歉登门打扰,但我有好消息要告诉您,您肯定想立马就知道。”

“什么消息?”

“那位掉了两把钥匙的女士,就是案发后从酒店里跑出来被我看到的那位女士……我想起来她是谁了!今天早晨看报纸的时候我突然就想起来了。我平时不常看报纸的。”

“你看见的那位女士是谁,先生?没错,波洛想马上知道她的名字。”

塞缪尔·基德沉思着,用指尖摸了摸左脸颊上的一道红肿发炎的伤口,然后说:“我有自己的日子要过,没时间关心他人的生活。我选择过好自己的生活,而不是操别人的闲心。但是今天早晨,我确实读报纸了,我想看看上面有没有布劳克斯汉酒店谋杀案的报道。”

“对,”波洛强忍耐心说,“你读到了什么?”

“哦,关于那起谋杀案的消息有很多,大都是说警察尚未取得太大的进展,呼吁所有知情人主动提供线索。于是我就来了,波洛先生,主动来提供线索。正如那天所说,一开始我没有记起她的名字。现在,我想起来了!”

“这是个超级好的消息,基德先生。如果你接下来就告诉我她的名字,那才真是个好消息。我等着听呢。”

“我曾在报纸上见过她,见过她的照片。因此我一读报纸就想起她了。先生,她是位很有名的女士,叫南希·杜安。”

波洛瞪大了眼睛。“南希·杜安,那个艺术家?”

“是的,先生,就是她,不会错。我敢保证,就是她,那个画肖像的。她的脸也像画一样美,所以我就记住了。我还对自己说:‘塞米,案发那晚你看到从布劳克斯汉酒店跑出来的那个人是南希·杜安。’所以我就跑过来告诉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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