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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大地女神之子恐怖呢喃 作者:贵志祐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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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苗看了看手表,上午十一时三十分刚过,已经过了约定时间三十多分钟了。这个时候,临终关怀服务机构中本该由早苗来做的查病房工作,肯定已由别人代劳了吧。想到此,一种无所事事地坐在这儿空耗时间的罪恶感便油然而生。土肥美智子倒是什么也没问,只说了声“你去好了”,可是,一想到那么多需要自己的患者,就不免为自己擅离职守而感到罪孽深重。 想来,即便下来跟渡边教授见了面,也未必就能获得什么具有重大意义的新信息吧。事实上,像在推理小说中那般快刀斩乱麻地解开所有的谜团,在现实生活中是罕见的。到头来,恐怕也只能期待着在时间推移的过程中,基于某种偶然的侥幸而让真相大白于天下了吧。再说,即便真相大白了,自己也很难把高梨彻底放下吧。 其实,早苗已经在想,要是今天仍一无所获的话,这事儿也就到此为止了。自己还有工作要做,人生也是一直处在“进行时”的。就算怎么也忘不了高梨,可也不能老拘泥于这一个问题啊。 她心想,关于他,就在内心深处用一辈子来回味吧。作为一种回忆,也作为一种苦涩的歉疚。 或许是面朝着大学校园之中庭的缘故吧,阳光照不进渡边教授的办公室,故而给人以昏暗、阴森之感。由于沙发的底座太低,靠背的倾角太大,坐在那上面就跟坐在汽车内角度调得过大的座椅上一样,要想挺直脊背都很吃力,所以感觉极为不爽。室内也没什么东西可看,早苗只得将视线投向了书架。 《法医学基础(第2版)》《现代法医学(第3修订版)》《标准法医学·医事法(第4版)》…… 尽管同为医生,可这些书名却是早苗所不熟悉的。当年,结束临床实习而决定进入临终关怀服务机构时,周围的人全都将她视为怪人。这也难怪,即便在以救死扶伤为本分并引以为傲的医生中,也都觉得那种仅仅是帮助患者从容面对死亡的“临终关怀”医生,是不应该成为满怀生活希望的年轻人的就业志愿的。可要说到法医,给人的印象就更是奇人、怪胎了,甚至有些教授公然声称法医不是医生。 这时,门开了,一个小个子白头发老头儿走了进来。早苗立刻站起身来。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来了个要紧急解剖的。” 渡边教授站着就点着了香烟,深吸一口后,从鼻子和口腔同时喷出了白烟,完全是工作结束后美美抽上一口的感觉。不过似乎也可看作为了消除残留在鼻孔中的尸臭味儿。 “在您百忙之中前来打扰,真是过意不去啊!” “没事的。” 渡边教授抽着烟坐下后答道。他似乎心情颇佳。 “北岛医生是田尻教授的学生?我以前可是与田尻肩并肩地坐在一起学习的好朋友啊。” “是啊,我听说了。还听说您是千杯不醉的海量啊。” 所幸的是,渡边教授毕业的医科大学与早苗的母校属于同一类型。不然的话,恐怕就没这么容易见着他了。 闲聊了一会儿大家都认识的医生朋友的近况之后,早苗就话锋一转,进入了正题。 “其实,我今天前来拜访,是想了解一下您执刀解剖过的某具遗体的情况。” “嗯,是啊。听说是有关赤松的,是吧?” 或许是自己多心了吧,早苗觉得渡边教授说这话时,表情就阴沉下来了。 “北岛医生,你跟赤松是什么关系?” “我们并未见过面。只是,我的一位朋友参加亚马孙探险项目时,是与赤松副教授在一起的。” 渡边教授在烟灰缸里掐灭了香烟,并将积在肺里的最后一口烟也吐了出来。与此同时,他脸上的笑意也完全消失了。 “那么,你想了解的,又是些什么情况呢?” “不知您是否能告诉我,您在解剖赤松副教授的遗体时,是否发现过什么异常状况?” 早苗稍稍有些兴奋,因为她从渡边教授的态度上,明确感受到了某种实在的回应。他肯定知道些什么!解剖时,他肯定发现了某种异常! “这个嘛,就算面对医院方面介绍来的客人,也不能随便说啊。” 渡边教授用台式打火机点燃了第二支香烟。与他那油盐不进的口气不同的是,点火时拖泥带水的手势泄露了他心中的犹豫不决。 “当然是在允许范围之内了。毕竟,尊重个人隐私方面,我也是十分理解的。” “怎么说呢……” 渡边教授眯缝起了双眼,像是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香烟上了。早苗则耐心地等待着他下面的话语。 “嗯,要说异常,那也确实是一具颇为异常的遗体啊,因为是被老虎咬死的嘛。赤松的全身有多处咬伤,有的甚至深可见骨。至于死因,我的判断是,外伤造成的二次休克所引发的心力衰竭。不过,这是不能怪急救医院救治不力的。应该说,病人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维持两天生命,几乎就是个奇迹了。” 不对,早苗心想。他突然滔滔不绝起来,是为了故意岔开话题。他肯定还发现了一些别的东西。 “正如我刚才说过的那样,赤松副教授也参加了去亚马孙的探险队。” 早苗字斟句酌地说道。通过观察,发现渡边教授的脸像是掠过一丝不安的神情。这跟刚才他听到“亚马孙”这三个字时的反应,是一模一样的。他果然想到了什么了。 “其实,一同去了亚马孙后去世的,也并非赤松副教授一人啊。” 渡边教授像是吃了一惊,连手上的香烟都差点掉了下来。 “你说什么?” “还有另外两人,也去世了。” “可是,这种事儿……” 渡边教授的脸“刷”得一下就白了。 早苗咽了一口唾沫,像是一语中的了。渡边教授在进行司法解剖时,肯定发现了什么。 “渡边教授,您想到什么了吗?” 渡边教授一声不吭,夹着香烟的手指颤抖着。得再加把劲儿。 “您所看到的,或许不是赤松副教授的真实死因,很可能是另有原因的。” “你这么说,有根据吗?” 渡边教授以锐利的目光逼视着早苗。 “包括赤松副教授在内,三人都是自杀的。并且,是按常理无法想象的方式自杀的。” “所以说……” “其中的一个,是我直接治疗过的。他显示出了怪异的幻听、幻觉、妄想等精神病症状,但又明显不同于普通的精神分裂性疾病,是某种至今尚不了解的精神病。并且,它似乎还能以某种方式传染给别人。” 早苗知道自己的这番话相当于乘胜追击。她强抑着内心的狂跳,严守沉默,耐心等候着渡边教授的主动表述。 “我已经向当地的保健所汇报过了。” 渡边教授盯着空中的某一点,用像是出自他人之口的沙哑嗓音说道: “不过,我所能做的,也仅限于此了。我是个法医学者,我所做的是司法解剖,确定遗体的死因是我的工作,而其他方面,就有赖于其他领域的专家了。不过,我也算是提醒过有关部门注意了。” 在日本,遗体解剖有司法解剖、行政解剖和病理解剖三种,其目的是有着细微差别的。司法解剖的主要任务是查明是否为他杀或构成犯罪,对于与死因无关的疾病,通常是不予关注的。 “保健所给厚生省上了报告,我也立刻提供了样本。可是,受厚生省委托的相关领域的最高权威,却递交报告说‘没有问题’。作为门外汉的我,自然是无权再多说些什么的。更何况,这次连遗族也投诉了。这不仅是个人隐私的问题,还牵涉到社会歧视。因此,在此之后,我就不能将此事外传了。” “教授,您到底发现了什么?”早苗终于忍不住问道。 “Track。” “Track?” “就是沟槽的意思。在查看遗体的大脑时,我发现那表面上有许多粗看不易发觉的、细微的沟槽——我的视力很好,至今仍是2.0——于是我对大脑做了横向切片。结果发现,在遗体的脑干部位钻入了一百多条细微的线虫。表面的那些沟槽,正是线虫爬过后留下的痕迹。” 拿起了电话听筒后,早苗却又陷入了沉思。 正所谓“想吃年糕还得找年糕师傅”[日本谚语。意为办事还得靠行家。],要想正儿八经地展开调查,还得求助于福家吧。有些早苗上天入地也找不到答案的问题,利用报社的信息网络,瞬间就能水落石出的。 然而,正如渡边教授所说的那样,这件事可是牵涉到一些极其微妙的问题的。 负责调查在赤松副教授大脑里发现的线虫的,可不是寄生虫学领域的一般专家,而是日本医学界的权威人士。 “蛔虫时常会误入人的大脑或眼球。甚至还不乏人体内寄生着麻蝇的幼虫、赤子爱胜蚓之类的实例。至于该例中的线虫,也不能因其偶然在大脑中发现,就立刻断定为具有某种危险。” 早苗回想起了渡边教授给她看的,来自厚生省的文件中的一段,权威的判断已在此文字中显露无遗。在现有的日本体制中,仅凭一名普通医生的一己之力而要与之抗争,是不自量力的。即便早苗不惜丢掉饭碗据理力争,也不见得能推翻官方的方针。更何况这一方针本身,也不能说是绝对错误的。她也记得那份文件的最后是这么写的: “不能确认其与死亡的直接因果关系,而又涉及个人隐私。既然可认为是在海外偶然患上的风土病,而又无法确认其在当下流行的可能性,那么无端引发社会不安的举措,显然是不恰当的。” 尽管其文字表述带有浓重的官方色彩,但也不能否定其触及了某一方面的真实情况。而这一点,也正是早苗拿不定主意是否要给福家打电话的最大原因。 如果让福家知道了,那么他早晚会将其写成新闻报道,公之于众的。而信息一旦被公开,就跟在公共环境中释放的病毒一样,事后再想要消除,就几乎没有可能了。 不仅如此,信息在多次转载的过程中,还会不断地被夸张、粉饰、添油加醋,甚至歪曲,最终被搞得面目全非。而其传播速度又是远在艾滋病病毒之上的。最后留存下来的,则是最具容易存活性质的东西——这一点也与病毒并无二致。也即更容易深入人心的,耸人听闻的,容易与恐惧这一人类基本情绪相结合的“故事”。 艾滋病病毒引发恐慌的时候也是这样,而人脑中的寄生虫所造成的想象,无疑更能直截了当地激发人们的生理厌恶感。在本已走了样的信息的传播过程中,引发无谓的恐慌、打击、欺凌以及歧视的可能性自然是很大的。就眼下这个时间节点而言,是否应该不惜付出如此大的代价而提出警告呢?早苗觉得实在难以做出判断。 再说,赤松副教授的遗族们害怕事件曝光,也并非无缘无故的。 据说赤松副教授出生的那个村子,自古以来就有一种有关“附体”的迷信,至今仍延续不断。 早苗刚刚给黑木晶子打过电话,听她上了一堂有关“附体”的课。据她说,那个村子里要是有人飞黄腾达了,或者仅仅是庄稼的收成比相邻的田地好一点,就会出现“那家被‘附上’了”的谣传。村民们会编造出狐仙之类会变化的妖怪附在那家人的身上后,帮他们从四乡八邻的家里窃取财物的“故事”来。这或许是源自日本人特有的阴暗的嫉妒之心吧。可遭受此种谣言迫害的人家,会在谈婚论嫁时遇到实实在在的麻烦,在极端情况下,甚至还会被全村人排除在外。 有关“附体”的迷信,分布于从关东直到中部地区、“中国”[指日本的“中国地区”,即日本本州西部的冈山、广岛、山口、岛根、鸟取这五个县所占的区域。]、四国等十分广袤的地域。一般认为,所谓能随意驱使狐仙的“饭纲使”[指能操纵一种名为“饭纲”的、想象中的狐类小动物施行巫术的巫女。]之类,源自盛行于十三世纪日本天福年间对于身跨狐狸的女夜叉神——荼枳尼天——的信仰,可真要追本溯源的话,是可以一直上溯到史前的远古时代的。 这也跟病原性病毒似的,是一种有害信息。早苗原以为这类愚不可及的迷信早就绝迹了,想不到在某些地方,至今仍十分地根深蒂固。非但如此,在不负责任地肯定超自然热以及非理性事物的电视节目的推波助澜下,反倒呈现出了死灰复燃、卷土重来之势。 赤松副教授那怪异的自杀方式恐怕已被传得沸沸扬扬了吧。而在此文化背景下,要是再冒出赤松副教授的脑袋里“生出了莫名其妙的虫子”的说法来,或许就不仅是令他那身处乡村的遗族们抬不起头来那么简单了吧。那种感觉,是身为东京人的早苗所难以想象的。 想到这里,早苗又拿起了曾一度放下了的电话听筒。既然不能仰仗福家来助自己一臂之力……早苗翻开笔记本,满怀着对方能予以大力协助的期盼,按下了一串渡边教授告诉她的电话号码。 因为是渡边教授的朋友嘛,早苗觉得应该更年长一些才是,可依田健二这个人,怎么看也才四十岁出头吧。他的身材并不魁梧,却有一种十分精悍的男子汉气概,视线更是锋利得如同剃刀一般。 “在您百忙之中前来打扰,真是过意不去。” 依田用鼻子“哼”了一声来回应早苗的寒暄。 “你看我像是很忙的人吗?日本的大学教授要是不跟企业一起搞什么联合研究,一年到头都是闲得发慌的。” 早苗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可是,渡边教授可说您是该领域首屈一指的权威啊。” “怪就怪在‘该领域’上啊。要是搞个没人做的研究,譬如说,金鱼粪的连接方式什么的,要想成为该领域首屈一指的权威,还不是手到擒来吗?” “您太谦虚了……” 依田从口袋里掏出面纸,大声地擤起了鼻涕来。 “抱歉。是花粉症。” “可现在已是夏天了呀。” “花粉这玩意儿,可不止是杉树才有啊,一年到头都有的。我身上的免疫球蛋白E抗体,是会将所有种类的花粉都当作敌人。它们似乎觉得要是放任不管的话,那些花粉就会生根发芽,最后鸠占鹊巢,占领整个身体的。” 说完,依田突然背过身去,“咚咚咚”地迈步走开了。早苗愣了一下之后,赶紧一声不吭地跟了上去。 依田打开一扇木门,走进了研究室。早苗也跟了进去。 “如何?” 依田突然转过身来,问早苗道。 “您指什么?” “这个房间。” 早苗环视了一下这个实验器具放得乱七八糟的房间,心想还是说几句好话吧,却又实在找不到可供称赞的地方。无奈之下,只得含糊地说道: “很不错的研究室嘛。” “很不错?你的眼睛没问题吧?” 依田擤着鼻子说道。 出于在临终关怀服务机构工作的缘故,早苗早已习惯了这种火气十足的说话方式了。这么说话的人,多半是刀子嘴豆腐心。故而她总是尽量和颜悦色地加以回答。 “虽然面积不算很大,倒也小巧雅致,像是挺实用的。” “哦,真是凡事都有说道啊。” 依田的脸上首次露出了笑容。 “可是,事实上一点也不‘实用’啊。仪器设备已十分破旧了,想买新的又没钱。到如今,连台DNA测序仪、蛋白质测序仪都没有。二氧化碳孵化器呢,最近十年里年年都在提交更新报告。至于屏蔽式冰箱,性能还比不上学生宿舍里的冰箱呢。你知道我在这儿能够用的科研费有多少吗?” “科研费?” “就是科学研究补助费。由文部省下拨的预算。” “这个嘛……” 依田报出的金额确实低得惊人。恐怕还没有应届大学生新入职的年薪多吧。 “再说,这要是跟欧美的大学似的,是靠谱的评估体系得出的结论,倒也无话可说。可在日本,科研费的认定是几个家伙在密室中根据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商量出来的,简直就是暗箱操作啊。虽说是由一个叫什么‘学术审议会’的机构来拍板,可那儿也毫不例外是由几个寡头拍脑袋决定的。说到底,最后还得看他们的下手轻重了。” 早苗了解与之相类似的大学附属医院的情况,所以对他所说的这些情况并不怎么感到意外。 “更荒唐的是,四月以后的科研费能否批下来,要到了五月才知道。也就是说,在此期间,如果不想自掏腰包,是什么都干不了的。不仅如此,钱款实际转入银行账户,竟要到七月了。没办法,所以只能将上年度科研费中的一部分在账面上算作已经用掉了,存在供应商那儿。当然了,这也是一种‘小金库’。会根据需要,从那儿一点点地提出来用的。但恐怕只要是公立研究机关,全都是这么搞的吧。” “真是够呛啊!” “可最近,又出现了检举揭发资金留存的动向,将其与市政府搞的一系列小金库同等看待了。前几天,还有不知哪儿的官员跑来检查,阴阳怪气地说了一通回去了。问题是我们也不是因为喜欢才这么搞的呀。校方提供的运行资金,要说有,倒也有,可那么一点点,简直是杯水车薪,哪里够用呢?真要等钱到账的话,那么从四月到七月,是什么都干不了的,文部省等于给我们放了三个月的假。当然了,真正应该揭露的腐败,在别的方面应该更为严重吧。你说是不是?” “是的。” 早苗像是屈服于依田那锐利的目光似的如此答道。依田则像是突然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了苦笑。 “哦,不好意思了。跟你抱怨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 “没事儿,您尽管抱怨。因为倾听别人抱怨,就是我的工作嘛。” 依田愣了一会儿之后,不由得笑了起来。 “你这人,还真有点意思啊。” “谢谢!我理解为这是对我的表扬。” 说着,早苗将视线转向摆放着三眼显微镜,以及小小的塑料培养皿的桌面上。 “听渡边教授说,依田先生您……” 依田皱起了眉头。 “别再叫‘先生’了好不好?因为你这么叫的话,我也得叫你为‘先生’了。这里又不是小学里的办公室,‘先生’来,‘先生’去的,不显得滑稽可笑吗?”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听说您是研究‘线虫’的专家。”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这么回事儿吧。你对于线虫,到底了解了多少呢?” “几乎是一无所知。只是在上大学时,听过寄生虫病的课而已。” 依田擤了一下鼻子。 “想不到现在的医学院还有这样的课啊。好吧,我就先给你看看平时所研究的线虫吧。” 说罢,依田就从桌上拿起一个培养皿,递给了早苗。早苗心想,这家伙一副强横凶悍的派头,手指倒长得出奇地白嘛。 早苗拿过培养皿后凝神观瞧,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在哪儿呢?” “正中间,有个线头似的玩意儿,看到了吗?” 再将培养皿靠近了眼睛一点,早苗总算看到了一个长约一毫米,比头发还要细得多的东西。这东西还在微微地扭动着呢。由于它身处密闭容器之中,不可能是受到空气振动的影响而动的。 “线虫都这么小吗?” “也要看什么种类的。” 依田用玻璃针将培养皿中的线虫转移到载玻片上后,固定到了显微镜的载物台上。 “这就能看得更清楚一些了吧。” 早苗将眼睛凑到目镜上,朝显微镜中看去。只见一条细长的、半透明的生物正不停地扭动着身体。 “啊,真的在动啊。” “这是C.elegans,也叫秀丽隐杆线虫。” “秀丽隐杆?好可爱的名字啊。” “正式名称叫Caenorhabditis elegans。有雌雄同体与雄体两种个体。你现在看到的,是雌雄同体的。它们栖息在土壤中,主要以大肠杆菌为食物,是一种自生性的线虫。其基因属于多细胞生物中最小的一种,具备多种易于实验的优点,是目前世界范围内最为广泛研究的线虫。” 早苗看着显微镜打算转动一下身体,不料碰到了一个放在地板上的大家伙,差点摔倒。 “喂!当心了!” 早苗赶忙朝脚下看去,见是一个高约八十厘米,像是个金属瓶的东西,像保温用的塑料罩的上方是较小的瓶口,两侧还有两个把手。早苗想起了从前在牧场上看到的,刚挤满了牛奶的容器。 “怎么搞的?用过了也不放好。是哪个浑蛋?” 依田低声咆哮着。不过其矛头,像是并非针对早苗。 “这是什么?” “液态氮。”依田没好气地说道。 “干吗用的?” “刚才我不是说秀丽隐杆线虫十分适合用来做实验吗?最大的理由就是它便于冷冻保存啊。将其缓缓冷冻在终浓度百分之十五的甘油之中后,再用液态氮将其保存在零下七十摄氏度的状态下,便可作半永久性的保存了。” 仔细观察一下那容器的瓶口部分,早苗发现有些许烟雾飘散出来。似乎那个金属瓶盖仅仅放在瓶口上而已,并未拧紧。 “瓶盖像是没拧紧啊。”早苗说。 依田又用鼻子“哼”了一声。 “液态氮在常温下会不断汽化。盖子盖紧的话,用不了几分钟就会爆炸的。” 其言外之意似乎在说“你怎么连这个都不懂”。早苗脸一下子就红了。 “所以,刚才是非常危险的。因为瓶盖松了,要是钢瓶倒地,液氮就会从缝隙中泄漏出来。要是溅到了脚背上,就会造成严重地冻伤。” 早苗不禁心生讶异。她朝依田的脸上看去,他却转向了一边。早苗觉得,这人外表粗鲁、尖刻,内心却不乏细腻与温柔。 这时,有个学生一边用皱巴巴的手绢擦着手,一边走进了研究室。看来他就是用过液态氮后没放好的罪魁祸首。看到早苗后,那学生露出了一脸的惊讶,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依田用低沉而可怕的嗓音说:“液氮用过后要放回保温室去!” 倘若早苗不在场的话,想必依田是会大发雷霆的吧。那学生一副不胜惶恐的样子,一连点了好几下头,将容器放到推车上运走。看他抓住把手往上提时身体还摇晃了一下,估计那个容器还是相当重的。 “那么,您现在利用秀丽隐杆线虫在做什么研究呢?” 听早苗这么一问,依田那张板着的脸才稍稍缓和了下来。 “五花八门,各方面都有。不过我现在研究的课题是动物体内信息素的感觉信息处理。秀丽隐杆线虫终其一生都一直释放着的,只是一种信息素,并通过叫作Amphid,也就是化感器的感觉器官上四种感觉神经来接收这种信息素。而当它通过信息素感知到个体密度超过了警戒线之后,就会变成被称为蚴的三龄幼虫。简而言之,就是为了能在饥饿状态下存活下去,它们的角质层将会变厚,甚至会将失去了进食需要的嘴巴都覆盖起来。同时,代谢水平下降,蠕动也几乎停止了。可奇妙的是,仅一种被称为nictating,即在尾端的支撑下直立起来且急剧摇晃的运动,反倒愈加活跃了……” 许是忘了早苗是个门外汉了吧,说着说着依田就激动了起来,且越来越深入了。 “……因此,将秀丽隐杆线虫浸泡在作为变异诱发剂的甲基磺酸乙酯(EMS)溶液里后,就能制造出躯体收缩或表皮扭曲的异常个体,或在运动、趋药性[指生物因化学物质的浓度差而运动的特性。]等方面出现异常的变异体来,并且……” “我说,依田先生——” “啊?” “好像离题太远了……” 听早苗这么一说,依田终于醒悟过来,并报以苦笑。 “哦,是啊。不好意思。不知不觉间把你当成研究生了。” “您把我看得那么年轻,我自然高兴。” “再说,你想了解的也不是秀丽隐杆线虫吧。是渡边教授发现的那个,是吧?” “嗯。” 依田沉吟了半晌。 “你知道线虫在动物分类学所处的位置吗?” “不知道。” 早苗不免后悔:要是来这儿之前先做点功课就好了。 “嗯,好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先给你上一课吧。” 说完,他又“咚咚咚”地迈开步子。出了研究室,他走在走廊上的脚步就更快了,早苗必须一路小跑着才跟得上他。 “若要给线虫下个定义,可说是属于袋形动物门[又称线形动物。是指两侧对称,有三胚层,消化道有口和肛门的假体腔动物。]线虫纲之生物的总称吧。其形状正如它名称所示,呈细长的线形。较为有名的有长期成为松树枯萎原因的松材线虫和成为狗狗最大死因的丝虫。还有,你养在肠道里的蛔虫,也是线虫大家族中的一员啊。” 早苗听了,微露愠色道: “那种东西,我可没养!” 依田在挂着“基因保存室”“小动物饲养室”“微生物培养室Ⅰ、Ⅱ”等小牌子的房间前快速走过,最后打开了一个挂着“研讨室”牌子的房间的门,回过头来说道: “你肯定觉得线虫这种小玩意儿是不值一提的生物,是不是?” “没有的事。我认为地球上不存在什么不值一提的生物,因为所有的生物都发挥着相应的作用,共同营造出了一个处于平衡状态的生态系统。” “哦,原来如此。这真是优等生的回答啊。” 依田招呼早苗进入室内,里面像是个阶梯教室。 “不过,你的认识还是太肤浅了。要知道,地球上最繁盛的多细胞生物,既不是人类,也不是昆虫,而是线虫。将线虫说成是地球真正的主宰也不为过。” “真的吗?” 早苗望着依田的脸,见他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样子。 当她走到教室中央的时候,只听得“啪嗒”一声,教室里的照明全都关掉了。早苗不由得心里“咯噔”了一下,慌忙回头看去。 “别担心。我可没想要偷袭你。” 依田像是已经看透了她的内心。 “以前,为了拿到文部省没有附带条件的研究经费,我专门做过一场面对门外汉的说明会。当然,我再也不会做第二场了。这些就是那会儿做的幻灯片。” 依田用的像是一台老式的幻灯机,按下开关后会发出一些声响,与此同时,灯光投射到了挂在教室正面白板处的屏幕上。他放了第一张幻灯片,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干瘪的苹果。接着是一张放大了的苹果切片的照片,那上面密密麻麻地挤满了带有像是线虫细长轮廓的东西。 “线虫有多繁盛,看看这些数量就一目了然了。线虫个体数量之多,在多细胞动物中可谓是出类拔萃的。听说中世纪的神学家曾认真讨论过一个针尖能容下几个天使跳舞。不过一个腐烂的苹果中到底有多少条线虫,倒确实是有学者数过的。结果是,约九万条。到目前为止,这还是个世界纪录。不过这也因为再没有那样的闲人罢了。如果以后出现了数量更多的实例,也是不足为奇的。” 下一张幻灯片,展示的像是一片农田。 “这里虽说没有一条条地数过,不过根据推算,一平方米耕地中,大概有十二亿条线虫。” 下一张幻灯片显示的是一个地球和一个圆饼图。 “不过,尽管线虫的个体数量众多,可由于单个个体的尺寸非常小,所以平时几乎没机会看到它们。因此,作为衡量其与其他生物相比有多繁盛、多成功的指标,就要计算其生物量了,而这通常是以干燥重量来比较的。根据某计算数据,线虫的生物量居然占了地球上所有动物的百分之十五。” 接着,依田又接连放映了海洋、沙漠、南极等照片。 “线虫的种类,仅已知的就有几万种,而一般估计,地球上的线虫种类在百万种以上。其生活圈,从淡水、海水、动植物内部,一直到南极的冰层下面,五十三摄氏度的硫黄温泉、干燥的沙漠,甚至是在醋里。可以说,只要有生物存在的地方,就一定有线虫。因此,了解线虫,就是了解地球本身。” 从下一张幻灯片开始,都是各种形态的线虫照片。 “至于线虫的大小,自生性线虫通常是零点五毫米到四毫米,但海生种类中也有可达到五厘米的。而动物寄生性线虫则从体长不到一毫米的到像肾虫、麦地那龙线虫的雌体那样体长超过一米的,甚至像寄生在抹香鲸胎盘上的巨大胎盘线虫属那样,雄体两米至四米,雌体六米至九米的都有啊。” 看到第四张照片后,早苗被镇住了。许是为了便于比较大小吧,线虫的标本被放置在了一个笑吟吟的女性背后。早苗知道同为寄生虫,也有如绦虫那么长的,可看到如此巨大的生物,居然是刚才看到的那个跟线头似的秀丽隐杆线虫的同类,还是惊骇不已。九米这么个长度,在蛇里面也是最大种类了,几乎跟森蚺或网纹蟒一样长了。 下一张,是跟秀丽隐杆线虫极为相似的线虫照片。 “这个,应该就是最接近于平均大小的线虫了。到此为止,你对线虫,是否有了个大致的印象了呢?” “数量众多,大小各异,这方面倒是明白了。至于这是一种怎样的生物,还是摸不着头脑。” “嗯,这也难怪。毕竟普通人在日常生活中是接触不到的。” 接着,依田就放了一张线虫的解剖图。 “线虫被称为最原始也最高级的动物。换言之,就是动物的基本形态。譬如说,蚯蚓被斩成两段后,是能够再生的,可要是换了线虫,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即便是体长不足一毫米的线虫,除了没有脊椎以外,也都具有和我们人类几乎相同的器官。事实上,要追溯我们的祖先的话,是会找到构造与线虫极为相像的生物上去的。” 在昏暗的教室里看着投影出来的线虫的照片,早苗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一个奇妙的景象:黑暗中飘浮着基本构造与我们并没多大差别的生命体,且数量多得难以想象。而这,又与高梨的遗作Sine Die中的意象相互重叠着。要是真有轮回的话,以数量而言,想必几乎所有的灵魂都会投胎转世为线虫的吧。然后,就在暗无天日的地下世界里,永无休止地蠕动着…… 想到这儿,早苗禁不住浑身一颤。随即,她摇了摇头,将自己那近乎妄想的念头统统甩掉。 下一张照片,又回到了秀丽隐杆线虫。 “线虫具备着适应最低限度需求的简单构造。它那被透明而强韧的角质层表皮所覆盖的身体,正如刚才所说的那样,能够适应各种各样的环境。再说个题外话。为了将DNA导入秀丽隐杆线虫体内而将玻璃针刺入其躯体时,倘若角度不当,玻璃针是会断掉的。” “难道线虫没有天敌吗?” 早苗问道。 “怎么会没有呢?数量如此庞大的生物,天敌自然也少不了,或可谓是名副其实的强敌环伺了吧。看了下一张幻灯片,你就明白了。” 下一张幻灯片中,以线虫的照片为中心,并在其周围呈放射状地放置了许多其他生物的照片,并画了许多表示捕食关系的箭头。 “栖息在土壤中的线虫,与无数竞争对手展开着激烈的生存竞争。白跳虫、水熊虫、蜱虫、白线虫等原生动物,都会捕食线虫。” 下一张照片上,一条细长的环状物,紧紧地勒在了线虫躯体上。 “另外,像霉菌那样的菌类,也是线虫可怕的天敌。有些菌类会将锐利如尖刺的分生孢子刺穿线虫躯体,并在其体内扩散菌丝。还有些食肉型菌类会设置各种各样的陷阱,等候线虫上钩。具有代表性的有环状收缩型的指霉菌、黏胶状的黑曲霉菌、蜘蛛网式的线虫捕捉菌等。既有攻击活线虫的细菌,也有像孢子虫类那样,寄生在线虫体内,从内部将其吃空的。而与此针锋相对的是,线虫们也完成了与之相对抗的进化。可以说,如今,线虫已经与其他微小动物、菌类形成了相互捕食的关系了。” 这时,银幕上出现几个线虫头部的放大图片。 “线虫的口、头部,乍看都差不多,其实,根据其食性,也是各有千秋的。在线虫的分类上,这也是要点之一啊。最左边的,是拥有强大口针的植物寄生性线虫;接着,是与之成鲜明对比的,口针短小的食菌性线虫;最后,是头部带吸管状结构的食细菌线虫。” 虽说哪一种都不招人喜欢,可依田像是讲课讲惯了,说起来毫不在意。 “现在,我要课堂提问了。不过,考虑到你对线虫还缺乏了解,就问个比较熟悉的动物——蛇的问题吧。你以为在蛇的食谱上排在第一位的,是什么?” 早苗不免有些慌张。 “是,老鼠吗?” 这个回答像是早就在依田的意料之中了,故而他低声笑道: “或许一般都会这么想吧。可动物学家调查了蛇吃得最多的东西后却发现,居然是其他种类的蛇。反过来说,蛇最大的天敌,就是其他种类的蛇。这是一个很好的实例,表明进化成功的生物的天敌,往往是其变身为捕食者的同族他类。而这种情况,也同样出现在了线虫身上。” 屏幕上放映出了与刚才有所不同的、别的线虫的头部,接着是正在吞食小型线虫的大型线虫。 “譬如说,这个就是相当于线虫中的老虎的捕食性线虫。正如照片所示,它拥有杯状口腔和位于内侧的倒钩形牙齿。在其培养皿中如果放入根瘤线虫等其他种类的线虫,它们会将其吃得一条都不剩。最后,还会自相残杀。而‘吸血鬼’裂体吸虫,则会将口针刺入别的线虫的躯体,将养分吸得一滴也不剩。即便是合尾藻属,虽说体形较小,却也能用口针将大型线虫刺死。” 早苗望着屏幕,有了一种看科幻惊悚片似的感觉。原来在人类日常不注意的地方,一直展开着如此悲壮卓绝的生存竞争呢。线虫类生物应该说是为了适应新环境完成了各种各样的进化而存活了下来,并一直保持着种群的繁盛吧。 “下面,谈一些较为严肃的话题吧。如果对线虫学的现状不感兴趣,就只当耳旁风好了。” 依田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从前,有个名叫库谱的学者,将关于动物寄生性线虫的研究与吸虫类、绦虫类一起,都归入了蠕虫学(Helminthology)的范畴。可另一方面,自生性线虫虽然是土壤生态系统中最重要的要素之一,但这方面的研究却毫无进展。很明显,这是属于农业科学的研究范围。可最近,只给能来钱的研究拨预算的倾向十分明显,分子生物学、动物学、农业科学等,几乎都只在做DNA方面的实验。说到底,我之所以利用秀丽隐杆线虫搞信息素的感觉信息处理研究,也是为了争取科研经费。在如今的日本,已经没人用从前的博物学或分类学的方式搞研究了。” 说到这儿,依田打了个喷嚏,又大声地擤了擤鼻子。 “也就是说,综合研究线虫的所谓线虫学(Nematology)这样的学问,其实是不存在的。然而,即便地球上的人类被一扫而光,线虫也不会灭绝的,我们今后还得与它们长期共存下去。可尽管如此,我们对线虫的了解,还是少得可怜。” 室内再次响起操作幻灯机的声响。屏幕上出现了显示线虫进化过程的复杂的系统图。 “线虫出现在地球上,始于约五亿年前的寒武纪。对于地球土壤的形成,线虫是做出了巨大贡献的。” 照这么说,线虫才是大地女神(Gaia)之子啊!早苗心中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线虫的原型最早是生活在海洋里的,后来却经历了从海洋到淡水、陆地,然后重新回到海洋的相当复杂的进化过程。后来,地球上出现动植物体内这一新环境,于是海洋型、淡水型、陆地型的线虫又翻来覆去地开始了适应与寄生的进化。因此,现在的线虫,其器官极为复杂,也给分类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接着,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呆头呆脑的牛的漫画。它体内的各个脏器里,都栖息着经过特别进化的线虫。 “正如刚才你所看到的那样,在土壤等环境中,线虫面对的生存竞争是十分严酷的。与此相比较,包括人类在内的动物体内,由于不存在任何天敌,简直就是线虫的天堂了。这样的环境对它们有多大的吸引力,是不言而喻的。因此,不可胜数的线虫都在反复尝试着去适应寄生方式。” 进化成功且繁盛的生物,自然容易被捕食者和寄生者盯上,早苗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五十亿个始终保持温暖,且充满了水分与营养的皮囊。这就是线虫眼中的,我们人类的模样。 “动物寄生性线虫可谓是形态各异,数不胜数。马身上有六十九种,羊身上有六十三种。其实,每种动物身上都有几十种固有的寄生性线虫。也不仅限于大型动物,就连像蚊子、蚰蜒这样的小动物身上,也都有固有的寄生性线虫存在。寄生于人身上的线虫有五十余种,其中较常见的有蛔虫、蛲虫、钩虫、鞭虫、旋毛虫、班氏丝虫、日本裂体吸虫和异尖线虫等。” 接着,依田又放了几张寄生在人体内的线虫照片,早苗却背过了脸去。尽管身为医生,可她对于这路生物,一直难以面对。 “好吧。关于线虫的基础知识,基本上也就这么多吧。” 说着,依田打开了教室里的灯。突如其来的光亮令早苗不由自主地眨巴了好几下眼睛。 “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是啊。多亏了您的讲解,让我大致了解了线虫是怎样一种生物。那么,渡边教授在人脑中发现的线虫,又是怎样的呢?” “很遗憾,关于那个,我还一无所知呢。能够明确的只有一点,那是个新品种。” “您亲眼看到了吗?” “我现在就在‘微生物培养室’里养着呢。” 早苗吃了一惊。 “真的吗?” “在大脑中发现的,只是成虫,可在渡边教授送来的遗体的各个部位、肌肉组织和血液等样本中,又发现了数量众多的虫卵。我正尝试着孵化这些虫卵,并在培养皿中让它们繁衍后代呢。” 渡边教授说依田不仅在线虫研究领域是日本首屈一指的权威,就是在线虫培育方面的本领,也是无人可及的。想必也正因为这样,才悄悄地将样本送他这儿来了吧。 “渡边教授对于那种线虫,抱有很大的危机感啊。” 依田目不转睛地盯着早苗。 “你是医生,自然是深有体会的吧。战后,随着日本卫生状况的改善,许多大学都取消了寄生虫学的课程。因此,近来的医生往往对寄生虫一无所知。可最近寄生虫病又卷土重来,且愈演愈烈了,况且,还不限于已知的寄生虫。由于全球化的快速发展,某种从未见过的外国寄生虫突然登陆日本的情况,也并不罕见。” “您说得是。” “所以,下面就轮到我来请教你了:你作为一名精神科的医生,为什么对这种线虫特别感兴趣呢?还有一个问题:那个死去的人,是在哪里感染,又是怎样感染上线虫的呢?” 早苗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道:“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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